乐评实践|成都交响乐团《风与鸟》音乐会乐评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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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声音与观念的当代延续

——评谭盾《风与鸟》专场音乐会

作者：熊翔（音乐学系2022级硕士研究生）

2024年6月15日晚，成都交响乐团音乐厅迎来了一位重量级作曲家——谭盾。他携手成都交响乐团和敦煌古乐演奏家们，利用复原古乐器的演奏和当代的作曲思维，别开生面地为听众讲述了一场英雄的史诗和人与自然的思索。

上半场以约翰·威廉姆斯的《召唤英雄》开场，音乐通过铜管的号角旋律，展示了英雄的雄健气概，音乐厅的气氛随着号角的阵阵召唤逐渐“热”了起来。乐曲标题的“召唤”二字在这里也为下一首《敦煌五乐神》（五虎上将）埋下了伏笔，可谓是一举两得。下半场则是拉威尔的《波莱罗舞曲》和谭盾的《帕萨卡利亚：“风与鸟的密语”》（手机交响诗）。同样，《波莱罗舞曲》开场的演奏也预示着下半场离不开“舞曲”这一核心，它可谓是乐队各声部独奏的试金石，乐手们在轮到自己独奏时都站立起来，让自己的声音在视觉上被观众关注，音乐旋律也由最初的平静渐渐在乐队全奏下呈现出热烈且欢快的舞蹈画面。乐曲结束后，观众以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致以演奏家们最大的鼓励。

当然，此次音乐会的两部重头戏当属谭盾的《敦煌五乐神》和《帕萨卡利亚：“风与鸟的密语”》。《敦煌五乐神》的五个乐章分别用五件复原古乐器来代表中华文化典故中的五个历史人物，谭盾根据每件乐器的独特音色塑造了不同的英雄气质：筚篥沧桑、萧瑟之感似乎在讲述英雄征战沙场后的疲惫；奚琴的音色既带有二胡明亮的色彩，又有类似于马头琴的悠远深情；尺八则在平静且悠扬的旋律中诉说着英雄柔情侠骨的一面；五弦琵琶铿锵有力的旋律在乐队成员应和的衬托下，描绘出了英雄一呼百应的光辉形象；笙的演奏则呈现出战场万马奔腾、英雄浴血奋战的英勇场面。

乐曲后半段，五件复原古乐器在演奏中一一陈述着忧伤和悲情，仿佛是英雄在暮年回望自己前半生所经历的艰难困苦，他们似乎在说：“寥寥人生数十年，孰功孰过怎去言？”，但随即音乐就转向充满希望和积极的情绪，好似在自顾自地回应：“那顾旁人言几何，此生不负肝胆心！”。音乐结尾的情绪透露出了英雄看淡今朝的豪放与洒脱。

《敦煌五乐神》可以说极为生动和巧妙地呈现了英雄人物的外在坚韧气质和内心细腻的思绪。这部作品最初的目的是为游戏而作的配乐，所以在创作时作曲家也需要考虑游戏当中的画面、节奏等与音乐的联系，这对作曲家而言极有挑战性。一方面，需要考虑音乐与游戏画面的统一性；另一方面，也要考虑音乐风格与自己的创作观念是否契合。

       谭盾充分地考虑到了以上两个方面，首先，他赋予每件复原古乐器非常个性化的旋律，乐队在配合时，以极为简约的节奏型配合着复原古乐器的独奏，这很好地实现了音画合一的效果。其次，乐曲中对水声的听觉效果让人不觉违和，水滴滴落的声音在尺八演奏前和结束后都有出现，既凸显了水滴的清脆和神秘感，同时又能够与乐队连成一气。

将水作为一件乐器运用在严肃音乐中曾经颇具争议，谭盾20世纪末所作的《水乐》令一部分听众摸不着头脑，不知其所以然。如今，在听到《敦煌五乐神》这部作品中的水声后，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20多年前对水的实验性创作在时间的发酵下产生了质变，水声在这里与音乐旋律相辅相成，听起来更加悦耳，可谓是将先锋性和可听性进行了一次较为成功的中和。

上半场结束前，谭盾介绍道，这些复原古乐器形制都源自敦煌壁画，他想让人们听到中国大地千年前的声音，随即也返场了一首复原古诗乐《如意娘》。也许是缺乏对这一古曲的文化理解，即便创作者通过各类文献了解过乐器形制及音色，或许还考证过古乐谱。然而，原始声音的缺失是一大遗憾，复原后的古乐还是面临着乐器音色难以回归真实，且古乐谱并不能够记录下所有的声音信息，除了可以听到些许吟诵式的旋律片段外，乐曲整体演奏都充斥着当下的声音。过去“真实”的声音是怎样我们不得而知，但通过复原古乐器及古乐这件事，能够引起听众对传统文化的关注，让他们发自内心的去感受其魅力或许是创作者们的旨趣所在。

下半场所做的《风与鸟》则展现出了谭盾独具匠心的一面。谭盾想要在乐曲中表达“如果要知道鸟怎么飞，那就要先知道风怎么吹”。在刚开始，谭盾指挥观众用手机音频播放鸟鸣的声音，他想让音乐厅变成鸟儿的栖息地，鸟鸣声此起彼伏地在观众席出现。紧接着长号首先演奏出了代表风的旋律，由高到低的滑音演奏似乎像微风轻轻煽动着森林中的树叶飘落，乐队跟随风的主题做了几次陈述，具有史诗感。长笛的花舌和颤音技法将风描绘的更加生动。

后半部分在定音鼓的带动下，音乐逐渐过渡到舞曲风格。乐队将风的主题发展成了自然的狂欢节，风拖着鸟，鸟迎着风在大自然中尽情歌舞。紧接着架子鼓匀称的节奏突然出现，并且带有金属般的刺耳与突兀，这暗示着人类的出现打破了原有的平静，舞曲旋律也在乐队的全奏下速度越来越快，这种戏剧性的表现代表着人与自然的矛盾在一步步加剧。

突然，极长的休止让全场安静，耳语般的人声和轻柔的竖琴音色似乎在调和人与自然的矛盾，最后乐队又回到了原有的舞曲风格，同样的旋律在这时极为欢快热烈，并没有了当初的矛盾感，像是人与自然达成了一致，乐队成员在灿烂的笑容和热烈的欢呼中结束了全曲。全场观众近乎沸腾，雷动的掌声和阵阵的欢呼声带给了音乐家们最真诚的敬意。

谭盾的音乐创作，一直以来都秉持关注中华传统文化，努力通过自己的思考传达文化中的思维方式和对事物的独特认知，他的音乐创作既有先锋性的尝试，大胆运用各式各样的声音、图像等素材进行创作，也有为电影、游戏等配乐的符合大众审美的作品。谭盾在今晚传递出了国乐亟待人们关注的想法，同时也传达出了自然与现代化发展在协调统一的状态下方能够走向共赢。这些作品的当代意义还需得到更多、更广泛的阐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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